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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9章（第1页）

当夜，两人独处时，继瑛反复规劝丈夫，当父母官要把人当人：&ldo;不管什么阶级，毕竟是个人，毕竟是条生命嘛！&rdo;志鲲抱着女儿荡悠着，笑道：&ldo;医生有割股之心！&rdo;小红揪着爸爸鼻子奶声奶气地：&ldo;妈妈……小猫病了……也给它治呢！&rdo;志鲲学着孩子稚嫩语气：&ldo;小红，你长大了是学爸爸当官，还是学妈妈当医生？&rdo;小红回答：&ldo;外婆总骂外公……当官治人，外婆总夸……妈妈给人治病……我要当医生！&rdo;这话让志鲲和继瑛开心笑了。小红接着讲：&ldo;外婆要我学小姨……到北京见毛主席！&rdo;听孩子提起死去的继红，夫妻俩相顾失色，忧伤无语。小红见爸爸妈妈反应不热烈，也无兴致了：&ldo;不同你们说了。我要睡啦。&rdo;说毕，真闭上眼，只一会便睡着了。志鲲起先以为女儿假装，摇晃着轻声呼唤好几声不见答应，瞅她鼻息呼吸均匀才相信了，奇怪地：&ldo;小孩怎么说睡就睡着了？&rdo;继瑛回答：&ldo;思想单纯嘛！当是大人，成天不是想着算计别人，就是担心别人算计？！&rdo;说着，吩咐志鲲脱去女儿鞋子让她靠墙睡下，又展开毛毯给孩子盖上捂好；而后，顺势坐在床沿接上刚才话题问：&ldo;那年我去栗阳，群众对你评价还不错。矛盾怎么一下变得恁尖锐？&rdo;志鲲苦笑一下：&ldo;我给爸讲时，你不在旁边听着？我是力求稳妥。有时，下面捅漏子哪防得了、控制得住？那个擅自开枪的刘得胜和阎赛安不是撤了职！立言跑了，不是没追究？其实，上报逮捕也没他……&rdo;说时，挨着妻子坐下。继瑛脸红了：&ldo;我可不是为表哥的事！&rdo;志鲲笑笑，转个话题：&ldo;信上你把父亲病情写得那严重。我看他今天精神还可以嘛。&rdo;继瑛皱着眉摇摇头：&ldo;可能见到你高兴吧！&rdo;心里却怀疑为回光返照。志鲲很奇怪，老头子平常感冒也很少感冒，怎么一病就这般厉害？确诊没有？到底是什么病？继瑛估计是抑郁症，长期精神压抑，心里苦闷，以至内分泌失调，生理功能紊乱，免疫力下降，当然病倒：&ldo;你没看书上常形容&lso;抑郁而死&rso;？&rdo;说毕，显出愤激：&ldo;我真不明白，爸就只参加&lso;革命干部联络站&rso;，写张支持工总翻案的大字报，并且中央确实给工总了，便整得这样厉害。不是病重还不放呢！有的干部，比方，你和严经天，公开支持武斗、七?二o，犯那么严重错误，检讨一阵就过了关，官复原职，甚至升官！真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？&rdo;志鲲见妻子迷惘地望着，随口答道：&ldo;这是上面根据各个干部具体情况决定的吧？&rdo;继瑛追问：&ldo;爸那么正直廉洁，理论水平又高，未必比严经天差？&rdo;志鲲感觉无从讲起，叹口气：&ldo;睡吧，明天我还得早起赶上开会呢！&rdo;说着，搂上妻子要吻。继瑛将他一扒，站起身躲闪开，瞅着丈夫倔强地：&ldo;你今天解释不清我不依！&rdo;这话似乎双关，揆神态也像撒娇，志鲲笑了‐‐结婚多年，继瑛一直如同无可奈何地尽妻子义务，从不知，简直似被捏的面人，由他摆布，让人索然无味；今夜的样儿像继红顽皮。一个端庄的女人显出顽皮别有韵味，格外令人上火，志鲲屈服了，笑着说：&ldo;行，行，行。你坐下我来讲嘛！&rdo;继瑛真坐下，并且挨得很近。换上丁翠花或舒少华，他会就势一扳压上去，对继瑛他不敢放肆，表现出庄重：&ldo;我说的不一定对啊，主席呀，&rdo;说着，顿了下，他本想形容为&ldo;走钢丝&rdo;，要保持平衡，觉得有点大不敬，便改口：&ldo;全国人民不是歌唱&lso;大海航行靠舵手&rso;吗？主席呀，是伟大舵手，掌握我们这艘社会主义大船在洋流交汇的大海前进；乘风破浪，审时度势，因势利导借助洋流方向，于是，时而倚仗左边洋流，时而倚仗右边洋流……理解不了，或者理解了却没跟上的人就成了牺……&rdo;说到这里，志鲲打住了，很为自已道破伟大领袖的禅机而自豪，同时又涌起一丝不安：&ldo;这是闲扯，可不能对外人说！&rdo;继瑛深长地叹口气：&ldo;我知道‐‐我看爸就没明白，成天郁郁不乐……&rdo;志鲲叮嘱道：&ldo;这话我只对你一个讲，你爸都不消提起。全凭各人悟性。&rdo;继瑛白丈夫一眼：&ldo;只你聪明！我爸就讲过类似的话。说，过去是&lso;伴君如伴虎&rso;，现在是&lso;玩政治如玩老虎&rso;。他又说，骑虎难下……&rdo;岳父的话虽然粗鄙直露，却也一针见血，志鲲笑道：&ldo;文化革命闹去闹来，把人闹醒了！&rdo;

就在志鲲夫妇论及对运动感悟的当晚，滠水边一座破败小屋里，立言同立功、张海子父子在煤油灯下彻夜长谈。

从栗阳逃回武汉，立言不敢回家，先到姨妈家落脚。表弟钱小安是新华工造反派，参加过汉阳公安局静坐营救夏帮银活动。毕业分配到机械局即淡出造反圈子。听罢表哥遭遇，钱小安问：&ldo;今后打算怎么办呢？&rdo;立言咬着下唇想了一会，坚定地：&ldo;这事还没完！&rdo;钱小安&ldo;啧&rdo;一声：&ldo;你陷深了。也是欲罢不能。行，先住在这里。我书柜里有的是书，够你看的。&rdo;钱袁氏苦笑道：&ldo;你这像过去戏文里唱的：&lso;冲出去红了顶子，冲不出去红了颈子&rso;！&rdo;说着，讲起钱老五的故事。在乡下，钱家住在山脚下，人多地少，家大口阔，日子过得紧巴巴。钱老五眼见累断腰也糊不住口，干脆懒种田，成天在镇上游荡。后来认识一个教书先生，谈得十分投机，常相往来。一天，教书先生交给他几张纸，吩咐贴在街上。老五用荞麦粉打了半碗浆糊真去街上贴了。没过一会，慌慌张张跑回家，说：&ldo;嫂子，嫂子，屋里有没有饭？&rdo;钱袁氏说：&ldo;还有大半碗冷饭，几根咸萝卜。&rdo;老五拿冷开水泡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，那么慌忙，端碗的手直抖，水和饭抖泼两次。钱袁氏问是怎么回事？他说，学堂先生让他在街上贴几张纸，浆糊还没乾，有人报信，联保公所要抓他，得赶紧跑……叔嫂正谈着，忽听见外面铁链拖得哗啷响，老五丢下碗从后门钻进林子翻山跑了。保丁拎着铁链子来家，说，有人看见街上煽动造反的纸条是你家老五贴的，快把人交出来！屋前屋后搜了半天，没逮着人，气得把灶屋的锅也砸了。随后，又到亲戚家搜，闹得四处不安宁……说到这里，钱袁氏叹口气：&ldo;立言，你这跟五叔过去闹革命一样，到处躲。&rdo;钱小安这时插话：&ldo;后来是我爹悄悄送五叔两块光洋投奔贺龙。牺牲时，五叔已当上司令员了！&rdo;钱袁氏眼泪婆娑：&ldo;唉，司令员又怎样呢？共产党得了天下，人家当官享福，老五死在洪湖尸首都找不到。自已大哥反倒打成右派，受尽折磨含冤死去！&rdo;这番话激起钱小安造反气慨：&ldo;这些当权派是他妈不像话！立言哥，你尽管住起，让我妈照料你。&rdo;立言摇头：&ldo;不行，你这里是集体宿舍。楼上楼下，隔壁左右全是单位同事。久了别人会怀疑，影响你。麻烦你通知立功‐‐不要去我家，打个电话杜家，让他来就行了。&rdo;说毕，告诉汉水街传呼电话和小蓉家门牌号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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