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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8章（第1页）

正月初十，刘袁氏早早让立功顶替哥哥照应摊档，对大儿子说：&ldo;立言，今天是财神菩萨生日。你去归元寺烧炷香，祈求新年交好运！&rdo;实际上，聪明的母亲要他散散心。立言也正想消停消停，拍拍弟弟说声，那就辛苦了。言讫，出门而去。

归元古刹，香烟缭绕，钟磬交响。善男信女，鱼贯而入。大多数人如其说进香，不如说是游玩。有扶老携幼全家出动的，有夫妻俩带着孩子的，有挎架相机四处拍照的，欢声笑语，不绝于耳。这情景，使他记起昔日同继瑛、志鲲上罗汉堂数菩萨的美妙时光。望着擦肩而过、亲密无间的对对情侣，立言不由万般惆怅。走到弥勒佛堂，瞧见两旁对联：&ldo;大肚能容，容天下难容之事；笑口常开，笑世间可笑之人&rdo;过去，他看一次赞一次，认为写得好。这天，眉一皱，说一声：&ldo;阿q！&rdo;转身就走。本想散心，反而更加郁闷。忽然，瞅见迎面来个老和尚，立言心里一动，不是传闻归元寺要招一批大学毕业生研究佛学么？自已应算合乎条件。干脆皈依佛门，一了百了！于是，他大步上前，双手合什，向和尚深深一揖：&ldo;老师父，请问出家办理哪些手续？&rdo;和尚听这话，如同碰见疯子，惊得倒退两步，打量怪物般审视半天，问：&ldo;你年纪轻轻，如何看破红尘，想要出家？&rdo;听立言说有志于佛学，和尚方始答道：&ldo;出家先要有几个条件：一、有爱国思想。二、要户口所在地政府开具证明。三、要家里人送来……&rdo;这话教立言愣住，户口未落上，请哪一级政府开具证明？看来，没有户口，和尚也当不成！他只得回到汉正街耐心守着汽枪摊。

又捱了两个月，户口终于落上。立言便四处找工作，刘袁氏则托人为他说亲。

这天，立孝回家告诉哥哥，商业局正办职工文化补习班。不坐班，一星期五节课。教好了，还可以转正。立言到处求职碰壁，有这样好事，自然连忙答应下来。自此，边代课，边帮母亲守汽枪摊。立言有了职业，刘袁氏更加大张旗鼓为儿子找媳妇。媒人来了不少，女方几乎毫无例外地要求：需得&ldo;三元&rdo;，即党员、团员、月工资八十元。至于&ldo;三转一响带嘎喳，一房家俱带沙发&rdo;更是必不可少的。那些三姑六婆来刘家吃了喝了，喋喋不休一番，像骡马市上牙脚贩子将立言上上下，前前后后瞅个遍，只差没掰开嘴巴看牙口；而后，声言女方还得写信外调，仿若要提拔干部，履行政审程序。出了几回洋相，立言恼火了：&ldo;这种庸俗势利女人，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！&rdo;发誓再也不参与母亲导演的闹剧。刘袁氏似乎灰心了：&ldo;如今姑娘真刁！找男人又要婊子模样，又要屁精身法，又要财主腰杆……哪那全面的人哟！&rdo;旋即又说：&ldo;我就不信我这&lso;排场&rso;的儿子找不到一个堂客！&rdo;

要不是一场不虞之变扰乱她的心情，大兴隆巷10号还不知上演多少喜剧。

星期五下午，立言正在家中备课，见母亲慌里慌张跑回说：&ldo;立言，你去瞅瞅，外面贴上告示，说汉正街不准摆摊设点了。这是为什么啊？&rdo;立言放下教案，出外一看，满街果然贴起&ldo;公告&rdo;声明发展汉正街小商品市场，凡不属百货业摊档，要么转做百货，要么迁往别处，云云。这个决定，让刘氏母子一筹莫展。立功下班听到消息也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时，马小民逛荡过来，见三人守着摊子愁眉苦脸，问明情况，呵呵一笑，说：&ldo;改做百货还好些嘛，憨砣就是一个百货老板养起，每月定板给他三百元。那老板每年要赚七八千呢！&rdo;立言说：&ldo;没有本钱，又隔行。&rdo;刘袁氏讲：&ldo;主要是没那大本钱。隔行不隔理，会推磨就会推碾。论做生意，我绝不弱示谁！&rdo;马小民出主意，让憨砣的老板朋友给货代销。刘袁氏笑道：&ldo;那敢情好啊，快要憨砣那杂种帮忙讲讲！&rdo;立言说：&ldo;公告还说，六十岁以上不登记发证……妈，您家年龄也过了呀！&rdo;立功说：&ldo;哥，老娘不行，就以你名义登记转证，你还是代你的课，摊子老娘守。我俩有空上摊帮忙不得了！&rdo;这么一合计，似乎解决了眼前偌大难题。不意，工商所年轻的龚所长究问立言家有多大本钱？没一千元根本莫想做百货！立言照直回答：可以先代销呀！龚所长手一挥：枪摊子移到别处去，还是打枪算了！立言正感失望，一位五十开外干部说，小龚，他想做就给人家转嘛。鱼有鱼路，虾有虾路嘛！龚所长不好顶撞，勉强答应登记，但又说，批不批还是两个字啊！后来，立言知道，插话的竟是工商纪局长。这样，刘家得以转为百货经营。一同登记做百货的，还有孙家驹的幺儿子待业青年老四、陶小贩，唐裁缝做服装，自产自销。

杜师娘听说亲家改行缺本钱，把积蓄的两百五十元钱元钱借给他们。接着立孝也送来两百五十元钱，合计有了五百元本钱。从此，刘家收了汽枪，做起百货。牛疱一见，点头笑笑：&ldo;这就对了。早该改百货的。刘甫轩的太太、少爷服侍人玩乐，不是笑话？汉正街都不光彩！&rdo;立言不知他是讥讽还是真诚的，答道：&ldo;不好做。利薄得像刀口。&rdo;&ldo;红脸&rdo;胡传枝接腔：&ldo;苕伢嘞，薄利多销，多中取利嘛！你问你妈，她懂的……&rdo;说着，向刘袁氏点头一笑。几十年来，立言第一次见这个生死冤家表现如此友好真诚，不由瞟瞟母亲。刘袁氏也显得很感动，笑着答道：&ldo;你牛伯母说得对。&rdo;说毕，奉承一句：&ldo;立言，你不知道，牛伯母过去才会做生意哟，摆个卷烟摊，忙了外面忙屋里，真叫里里外外一把手！&rdo;牛疱摇头笑道：&ldo;嫂子的意思，我好吃懒做？疏懒死好吃，落个好阶级；勤扒苦做，拉到台上斗！&rdo;红脸搡丈夫一掌，眼睛笑成一条线：&ldo;又来了，又来了，开口就是牢骚怪话！唉，我要不是框住了，当什么居委会主任，还不是早搞百货了！&rdo;说着，向刘氏母子挥挥手：&ldo;你们忙，就像陈丕显书记说的，恭喜发财！&rdo;而后，拉上丈夫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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