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旧是一家客栈,摆设与先前却截然不同,金蕊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神奇直觉往某处走,穿过熙攘人群,走过喧哗集市,终于停在一座石桥底下。他踢到一样东西,垂眸一看,登时愣住——这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。他看向石桥下立着的石牌,翠烟湖三字泛着刺目的朱红。一霎间,记忆如潮水般涌入,石桥,翠烟湖,春城……卫潜!金蕊一下子心慌起来,卫潜不见了!他记起自己出来的目的,他是来寻人的。脑子里飘过极其模糊的幻影,他要找的人之所在隐隐若现,金蕊察觉自己应当知晓,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。“他掉进湖里了。”——附耳传来这样一声。金蕊顿时绷得很紧,不遑细想,人已经踏水立于江心,所过之处,步步生花,一朵朵金花绽在水面,水下根茎飞快蔓延,如一条条水蛇,潜行于湖底,贪婪地寻找猎物。无果。少年人的心性使他沉不住气,辫子下的金花一扯,他泄愤似的凶残地抽打湖水,翻江倒海般,掀起千层浪。金蕊头一回感到茫然无措,在春城昏昏沉沉地晃了许多日。有一天,路边的十里朝颜传出了卫潜的名字。当他赶到花竹居,见到卫潜的那一刻,喜怒交织——喜是天给的,怒是心生的。当一群人将卫潜团团围住,以兰嗣音的名头指责他,而卫潜隔着人海,望向他时,眼里满是惊惧与怯意。当时他觉得真有意思,这个口口声声跟他称兄道弟、甚至几次危难之时救过他的人,竟然畏他胜过千百人。他不过微微一晃神,那边竟然冲上去一个人,手持匕首,将寒光笔直刺入卫潜的胸口。金蕊只听见砰地一声,他心里有一根绷得不能再紧的弦,毫无预兆地断了,干脆利落,不带一丝犹疑。在那一刻,周遭的一切撕裂然后坍塌,眼前的场景化作了一片树林,眼前人亦成了小和尚。含辞身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鞭伤,金蕊捏在手里的鞭子猝不及防地掉了。他感到一阵恐惧,一如回忆里卫潜飘忽的那张脸,将他小心积攒的欢喜一把捏碎,逃离他,并告诉他,不要找我,我不想见你!“我会走!”金蕊说。不管是兰嗣音,是卫潜,还是小和尚,不管过多少年,他们都想逃开!哪怕死是唯一的出路。“不是的,金施主,我不是要你走!”含辞拉住他。金蕊笑了笑,道:“怎么?想继续亲眼看着我为非作歹杀光所有人吗?”“为非作歹也好,但至少在我面前。”含辞说,“可是金施主,我知道你不会。”“小和尚。”金蕊猝然惊醒,一睁眼,竟果然见到了含辞那张脸,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真假。含辞说:“金施主,你终于醒过来了。”金蕊微怔,周遭的声响更加清晰了,砰砰作响,像是有人在敲打钝物,节奏混乱,毫无规律。正是这诡异的敲击声,让他陷入了一个接一个奇诡的梦魇。他问:“呆和尚,你可有做梦?”含辞敛眸未敢直视金蕊,怯生生道:“我梦见……金施主。”闻言,金蕊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,颇有些紧张地等待他的后文。“金施主像那日一样,拿着一把金黄的匕首,通红着一双眼要杀害他人。我去拦你,可是非但拦不住……金施主握着刀,一步步逼近我,说要将我杀掉。”含辞道。“后来我杀了你吗?”金蕊问。含辞抬眸看他,眼里有流萤忽闪而过:“后来我想,金施主虽然脾气不好,但是绝不会杀我。我这样想着,就没那么怕了,于是就醒过来了。”“金施主,快去看千风施主!”含辞话说到一半,忽而想起这回事,忙喊道。二人赶至千风屋内,果然见千风不安地躺在榻上辗转反侧,身上冷汗直冒。就在这时,敲击声突然变得急促而猛烈,地面和床榻、桌椅皆在摇晃颤抖,门户轰然洞开,清冷月光之下,一群怪诞的黑影凭空而降,伴随着阵阵敲击声浩浩荡荡地闯进屋子里。借着幽微的光线,二人发现这群喧嚷的不速之客竟是稻草人!它们身形似人,高大纤长,每个稻草人都维持着同样的姿态和动作,它们干稻草绑成的手上紧紧捆着一只硕大的钉子,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,手心里紧握着一把巨大铁锤,锤子砸向铁钉的一刹那,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。稻草人自发形成了一个包围圈,步步紧逼,三人正处在圈子正中心的位置。金蕊拔出短刀,身手利落,手起刀落的间隙,逼近上来的稻草人无一不身首分离。但是可怕之处在于,这些草人没有自己的神识,完全由幕后之人操控,因而也不知疼痛不会退缩亦无所畏惧。无论金蕊如何挥刀砍杀,它们总是前赴后继,门外更有源源不断的草人汹涌而来,赶不尽杀不绝。含辞何尝不知这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消耗战,讨不到任何便宜,而且只要金施主稍一分神,或者略微疏忽,就极有可能使对方有机可乘。然而,开弓没有回头箭,更何况,眼下除了死撑着,他们完全找不到任何法子。金花成藤,落地生根,在三人周围生出了一道藤墙,藤上冒着数朵金光闪闪的小花,光芒灼眼,草人一触便一寸寸变矮直至化作灰烬。含辞猛然仰头看金蕊,却见他面颊上有汗水滑落,眼底的金花竟如火焰般摇曳生姿,胜似活物。含辞看着心惊,莫名感到不安,他心想,即便是法力,也有消耗殆尽之时罢,倘若……在含辞忧心之际,那些草人倏忽消失不见,地上的灰烬亦如是,来时毫无预兆,去时不留痕迹,若不是尚且身处千风屋内,倒当真是宛若一梦。屋外传来鸡鸣之声,天光渐明之时,千风的屋里才有了动静,紧接着又沉寂了许久,窸窸窣窣的声响躁动了多时,天大亮了,才见千风披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斗篷推门而出。在楼下落座后,小二乐呵呵地迎上来,不多时,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。千风拿着小瓷勺舀了一勺,搅一搅便漾起雾气氤氲。一碗馄饨吃到一半时,店里客人渐多,登时热闹起来。小二招呼了客人落座,那些人等待之余聚在一处唠嗑,叽叽喳喳,像一笼子麻雀。偶有只言片语传出来,含混不清,只隐隐约约能听出是哪户钟鸣鼎食的人家在张罗什么稀奇事。千风坐在一隅,俨然有种与世隔绝全然不为外界所扰的感觉。他起身后,听小二急急唤了一声“客官,您的帐还没结呐”,千风顿了片刻,却见小二迈着小碎步擦着他的肩膀直奔他身后那桌。他没大在意,走出客栈又听身后有人呼喊,这回倒真是喊他的,金蕊笑吟吟地与他打了个照面,问他往哪儿去。千风礼貌地笑了笑,道:“在下做惯了捕风使,实在闲不住。”金蕊闻言眉梢微挑,侧身让他过去,脚下却不动声色地使绊子。千风毫无察觉地中了招,整个人往前踉跄,差点摔倒,含辞忙扶住他,讲:“千风施主,你伤还没好,我与你同行。”所谓三个男子一台戏,按照俗礼应当推辞一番,再十分勉强地答应,然而戏台子在客栈门口,众目睽睽之下挡人家生意总归是不好的,不知是出于何种识大体的考量,千风没有推辞。坊间传闻,捕风使耳听六路眼观八方,且行踪隐蔽身份成谜,因此一些不入流话本上常常将捕风使描述成“左牵黄,右擎苍”的人物,莫名其妙地有了神秘色彩。然而捕风使阁下千风却一直维持着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姿态,在各处摊点均要流连一番,不时买下一些小玩意儿,颇有雨露均沾之博大胸怀。唯独在刀剑摊子上,他多留了一会儿,放下手中的剑时,千风几乎微不可察在含辞边上低声道了句“有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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